如果查查1976年9月13日的报纸,人们可以在给毛泽东守灵人的长长名单中找到这个陌生的名字——孟锦云,她正是在毛泽东最后一段生命旅程中陪护他度过了489个日夜的见证人。从她的回忆中,人们可以看到一个由神变成人的毛泽东,一个有着种种情感的普通老人。
原来毛泽东爱讲故事
小孟作为护士在毛泽东身边工作。毛泽东常常饭后茶余与她在花园小径散步,在卧室客厅谈天,还把她逗得开怀大笑。
“孟夫子,来,我给你讲个故事。”毛泽东喜欢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。
小孟把沙发椅向毛泽东的身边搬近一些,毛泽东操着难懂但还能让人听懂的湖南话,给小孟讲起来。此时的小孟,就像几岁时,听爷爷奶奶讲故事一样,听得那么专心,那么入迷。
“有一个人,从自己脖子上捏下一个虱子,害怕别人嫌脏,赶忙扔到地下说:‘我当是一个虱子呢,原来不是个虱子!’另一个人马上捡起来说:‘我当不是个虱子,原来是个虱子!’”
小孟听完了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故事,瞪着她那清澈如水的大眼,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发问了:“这个故事有什么意思,一点儿也不好听。”
“傻丫头,你什么都不懂噢,这就是说,告诉我们要讲实话嘛,虚伪的人真是可笑。”小孟听了恍然大悟,于是她说,“主席,再给我讲一个,你看看我能不能猜出什么意思。”
毛泽东又给小孟讲了另外一个故事:“有一天,乾隆皇帝和一个大臣来到一个庙里,迎面是个大肚子弥勒佛。乾隆便问大臣,弥勒佛为什么对着我笑啊,那大臣说,这是‘佛见佛笑’。乾隆听了很高兴,当他往佛的侧面走几步之后,又回头一看,见弥勒佛正对着那大臣笑呢,于是便又问那大臣:‘弥勒佛为什么也对你笑呢?’那大臣赶紧回答说:‘他笑我今生不能成佛。’”
小孟听到这里,咯咯地笑起来,急忙说:“我知道,我知道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,这是讲那个大臣会拍马屁。”
毛泽东点头称赞:“进步很快嘛,好聪明的丫头!”
就是这样,毛泽东高兴的时候,常常给小孟讲着一些有趣的故事。这些故事讲起来是那样轻松、自然,透出一种强烈的幽默感。
难得一次身体运动
小孟来到毛泽东身边之时,他已是个多病的老人。服药、吃饭、睡觉、看书、听读、圈阅文件,是他生活的主要内容。要求见他的外宾虽然络绎不绝,但根据他的身体状况,很多是不与他打招呼的。因为只要通知他,他总是同意去见。是出于礼貌,还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体已不比以前了呢?
看到毛泽东的身体不好,小孟常劝他活动活动,出去走走,但他多半不听。但有一个春天的早晨,毛泽东欣然同意去花园走走。小孟和毛泽东的机要秘书小张一边一个地搀扶着他。他们走出卧室,穿过会客厅,来到毛泽东卧室后面的一个小花园。他们一边走,毛泽东还风趣地说:“张姐、孟夫子,你们二位是我的左膀右臂噢。”
“那可不是,没有我们俩,您可是寸步难行啊。”小张回答了毛泽东的话。毛泽东听了哈哈笑起来:“你们俩不仅是我的左膀右臂,还是我的左腿右腿呢。”小孟也逗趣地说:“您不是说,我们俩是您的哼哈二将吗?”“左膀右臂,哼哈二将,对嘛,是这样。”毛泽东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。
三个人边走边说,一会儿就来到了毛泽东房子后面的小花园。很久不出屋的毛泽东一下子觉得那么新鲜,外面的阳光竟这么灿烂,春天的花园竟这么美丽。
花园不大,却是小巧灵秀。四周的景物,光明而清鲜。一阵暖风吹来,带着春意融融的气息,几乎传到人的每一根神经,每一个细胞。春花、绿草、山石、小径,都已从沉睡中醒来,迎接这一年之晨。
在小孟、小张的搀扶下,毛泽东沿着花园小径踽踽而行,他仔细地看看这花、这草、这石。那刚刚透出鹅黄色的柳条,在轻轻摇曳。毛泽东顺口念了两句诗:今我来兮,杨柳依依。
小孟听毛泽东又念诗,便说:“您老是诗呀词呀的,我们都不懂。”
“不懂就学,多读些书,慢慢就懂了。”毛泽东说着,坐在了为他准备好的椅子上,他望着小张、小孟,又吟了一首诗:终日昏昏醉梦间,忽闻春尽强登山。过院逢僧闲话语,又得浮生半日闲。
吟完了这首诗,毛泽东又问:“怎么样,你们听懂了吗?真是难得这春光啊。”“是啊,我们老让您出来走走,您总是不肯。出来晒晒太阳,呼吸点新鲜空气,多好。”小孟只要得着机会,就这样劝说毛泽东。“看来,我是得听你们的啰。”
这天早晨去花园散步,毛泽东显得兴致很高。他和小张、小孟有说有笑,在花园里呆了半个多小时。还是小张怕毛泽东太累,建议回卧室,不然,毛泽东似乎没有想回去的意思。
他的眼眶常常湿润
小孟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的日子里,看见他的眼眶常常湿润。
一次,小孟、小张陪毛泽东看电影《雷锋》。画面上出现了风雨中雷锋送一位抱着孩子的大嫂回家的情景。他看得那么聚精会神,简直是种入迷的神态。毛泽东一向喜欢京剧昆曲,爱看戏曲片,有时边看边听,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。这时,若小张、小孟在他身边坐着,他会用手一正一反拍着她们的手,一下一下地打着点,真是一种自我陶醉,自我娱乐。毛泽东爱看喜剧片,这些片子常常使他笑得前仰后合。他几次要求工作人员为他放侯宝林主演的《游园惊梦》,喜剧片《新局长到来之前》《锦上添花》《废品的报复》《第十二夜》。而电影《雷锋》,讲的是一些人们早已熟悉的故事,然而,当画外音传来了雷锋的声音:“我是人民的儿子,我是公社的儿子,您一定要收下儿子这点心意”时,毛泽东竟然用手帕擦着眼泪。小孟、小张看到毛泽东为此这么激动,都有些不好理解。
还有一次,小孟给毛泽东读当天的报纸。毛泽东一般要求读些各地区的新闻。小孟便选择了河南的一段新闻。这段新闻报道了河南水灾的情况。讲到成百上千的人仍处在危难之中,解放军的大队人马已赶到救援,但已有几十人丧生,几千人离乡背井。读着读着,小孟听到了抽泣声,她很奇怪,也很害怕,马上放下正在读着的报纸,忙走到毛泽东面前,急切地问:“主席,您怎么了?”
只见毛泽东眼睛里饱含着泪水,极为伤心的样子,小孟赶紧拿起沙发旁小桌子上的消毒毛巾,给毛泽东揩揩眼泪。毛泽东说:“没事儿,你接着读报,我这人感情越来越脆弱了。我一听到天灾人祸,就忍不住伤心。”
听到毛泽东这些话,小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,渐渐地,小孟也摸到了毛泽东的脾气,她也便注意读报的内容,打这以后,她就一般不给毛泽东读这类消息。考虑到毛泽东岁数大了,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。
早在延安时期,毛泽东看到他的妻子贺子珍要走,而极力挽留她,又留不住时,毛泽东曾对贺子珍说:“我这个人平时不爱落泪,只有在三种情况下流过眼泪:一是我听不得穷苦老百姓的哭声,看到他们受苦,我忍不住要掉泪;二是跟过我的通讯员,我舍不得他们离开,有的通讯员牺牲了,我难过得落泪,我这个人就是这样,骑过的马老了,死了,用过的钢笔旧了,都舍不得换掉;三是在贵州,听说你负了伤,要不行了,我掉了泪。”
毛泽东的这些话,在他晚年的生活中,也得到了印证,他确实是个爱动感情的人。他既有豁达豪爽、胸怀博大的一面,也有温情细致的一面。
独嗜红辣椒和豆腐乳
毛泽东喜欢吃辣椒,到了晚年,习惯依然不改,虽然这时他享受辣椒的能力大大减少。由于他有多种疾病,特别是脑神经病,使他吞咽困难。因而使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吃了。他吃饭时,经常必须靠右侧卧着才行,平卧或左侧卧着都不能进食。他吃的辣椒,仅由小孟用筷子在小盘里蘸一点点,然后往他嘴里一抿,这时他会把嘴吧嗒几下,高兴地说:“好香噢,一直辣到脚尖了。”
毛泽东每顿饭一般都有鱼,有一盘辣椒,一小碗米饭。他常吃的菜有红烧甲鱼、胖头鱼、蒜泥白肉、麻酱茄子、苦瓜炒鸭子、鱼翅、燕窝汤、沙拉、豆腐乳。这些菜当然不是每天都吃,每次做一两个罢了。主食一般吃米饭。
毛泽东每顿用餐的最后,常常爱吃一口鱼冻。这种鱼冻,小孟也尝过,她虽然也是个特别喜欢吃鱼的人,而且一般鱼的腥味,她都不以为然。但当她吃第一口鱼冻时,马上感到一种特殊的腥味,还真有点受不了,便再也不愿吃这种鱼冻了。但她却不明白,毛泽东为什么每顿饭后都要吃上这么一口。
有一次,又是吃完了饭之后,小孟便问:“主席,您吃的那种鱼冻腥了吧唧的?”
“孟夫子,你算说对了,我就是要吃这种腥味呢。鱼不腥就不是鱼了,鱼腥肉香,都要领略,吃一口鱼冻,饭一下子就都顺下去了。”
这就是毛泽东的口味。
毛泽东还有一个特点,就是他认准的事,不会轻易改变。他不愿吃药,不愿让医生给他看病。晚年不爱运动,常常使得工作人员无可奈何。对于吃东西,他顾忌的不多,甚至全无顾忌。只要是他想吃、爱吃的,他认为就可以吃。
毛泽东喜欢吃一种白色的腐乳,这种豆腐乳,医生化验之后,建议毛泽东不吃,因为里面有一种白色念珠菌,对身体不好。医生把这个建议写成报告,由小孟转告毛泽东。毛泽东听了,却不以为然,并且为此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。
毛泽东说:“明天我请医生来一块吃饭,请他吃豆腐乳。”
果然,第二天那个医生被请来了,桌上特意摆了豆腐乳,毛泽东边吃边对医生说:“你尝尝这腐乳,好吃不好吃?”
医生用筷子夹了一块,放到嘴里,只好说:“好吃,好吃。”
饭后,小孟对毛泽东说:“我觉得您不该开这样的玩笑,人家医生建议是一片好心,再说也是有科学依据的,是为您的健康着想。”
毛泽东说:“请人家吃饭,当然要拿出我认为好的东西来招待呀。我也没问他有什么成分,只问他好吃不好吃嘛。”
毛泽东思索了一下又说:“我觉得,人感到好吃、也爱吃的东西,还是能吃的。爱吃一定是人体有这种需要,这也许是一种什么潜在的东西,但究竟是什么,我也说不清。”
毛泽东晚年的膳食,红辣椒、豆腐乳,不能不说反映了毛泽东的特殊性格。
摘自《走进毛泽东的最后岁月》 郭金荣 著 中共党史出版社 2009年1月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