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识书之难
2017-09-15 09:27:00  来源:新华日报

  上世纪80年代初,我在杭州上大学,读中文系,系里组织去绍兴参观鲁迅故居和纪念馆,顺带去了兰亭。

  兰亭之行给我印象最深的并非王羲之的书法刻石——我已不记得那里有没有,却记得一块巨大的碑,刻的是乾隆皇帝的字。我在那块碑前停留了好长时间,心里惊叹:乾隆的字写得这么好!

  1985年我到南京大学读书。出南大南园南门,左拐,行三四百米,在广州路和中山路十字路口,有一家南京画店,出售书画家的作品,还出售笔墨纸砚。那时候我已经习了几年楷书,经常去这家画店买点文具。画店里张挂了很多林散之等书法家的作品。从同宿舍南京籍同学那里了解到林散之是大书法家,但我左看右看,硬是看不出林散之的字好在哪里。在杭州时,我经常在西湖边上的杭州画店看到沙孟海的字,杭州街头巷尾有不少沙老写的店招,我觉得沙老的字好,大刀阔斧,一股雄强的英气。林散之的字,笔画多半比较纤细,有的甚至细若游丝,看上去弱不禁风,好在哪里呢?

  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张唐寅的书法印刷品,记得是《落花诗》,我把它张贴在床边。一天,师兄程章灿(现在是长江学者、南大文学院教授)来串门,看到这张字,说他不喜欢唐寅的字,太阴柔了。我很不以为然,说,这字多漂亮啊,多潇洒啊。我甚至怀疑章灿压根儿就不懂书法。

  之后十多年里,我一直闷头习字。1998年,对,没错,尽管过去快20年了,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是在那年初冬,我去江浦县(现属南京浦口区)报道江苏省书协组织书法家送书下乡的活动,住在一家靠近郊区的宾馆里,宾馆有一栋建筑,整面墙上有一幅林散之的字。这面墙至少有五六十平方米,大部分被这幅字占据,每字约一尺见方。显然,墙上的字不可能是写上去的,而是摹上去的,但是摹得很到位。

  那天傍晚,我站在这面墙前,惊呆了。我站了足足有十多分钟,如痴如醉。我开始看懂林老的字了,我发现林老的字说不出的好,说不出的书卷气,甚至有种仙气。

  此后,我有机会看过不少林老的真迹,越看越迷。当我临习书法的面进一步拓宽、当我读了几种书法史和古人书论以后,我更加觉得,林老是几百年才能出的人,他甚至可以跳过几个朝代,直接与唐人张旭晤对,至少可以与明末清初的大书法家王铎接席。

  回头再说乾隆的字。文物出版社出版的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冯承素摹本前,有一段乾隆的题词。我在临习王字时,恨不得把乾隆题的一页撕掉。时隔20多年,再看乾隆的字,觉得实在太俗了,每个字像一截截死掉的蚯蚓拼接在一起,了无生气。至于唐寅的字,现在看来,也是媚气有余、骨力不足,与同时代的祝允明有云壤之距。他的字之所以能流传至今,我猜想大抵跟他的画名有很大关系。当年程章灿的看法是对的。古人说,惟俗不可医,这是真话。写字生一点、拙一点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俗。

  说点题外话。欣赏书法作品不容易,评论书法作品更难——书法作品很难用文字来精准评价。比如说,俗究竟是怎样的,就很难用语言表达。从某种角度说,书法作品的好与不好,只能意会不能言传。面对一幅技法熟练但品格不高的作品,能使用的词其实很少。书法批评有个词,叫“习气”,评价某个人的作品“有习气”,是含蓄地说字的品格上有点问题,甚或接近于俗了,那也属于只可意会的范畴。面对好的作品,常用的是“气息好”,再具体一点,就是遒劲、雄强、高古、秀气之类,很抽象,也很混沌。

  不仅今人,连古人对书法批评也难以措手,只能用比喻法来评价书家作品,比如梁武帝萧衍评价王羲之的字时说:“王羲之书,字势雄逸,如龙跳天门,虎卧凤阙。”龙跳天门、虎卧凤阙究竟是什么样子?谁见过呢?后代的书评家也没办法,除了继续用比喻法之外,干脆用排座次的方法,把书家的作品定为神品、妙品、能品等,每一品里再分名次。并不是古人不够聪明,实在是没办法精确评价。

  当然,古人也说过,操千曲而后晓声。如果有多年的临习实践,还是能看出门道的,至少能看出书写者有多少功夫。至于字外的功夫,那是另一个话题了。最近读到林老论书的几段话,其中一句可谓振聋发聩:不读书,越工越俗。这话由林老来说最合适,因为他读书真的多,功夫真的深,眼界又真的高,所以能抗手古人而毫无愧色。而林老看重的字外功夫,恰恰是现在很多书家所缺乏的。

来源:新华日报   作者:朱新法   编辑:韦轶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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