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次参加这个会,我简单地从社会结构角度阐释一下危机,由于时间关系只能非常简单地只讲观点了。
第一,从社会结构的角度看,我们面临的生产过剩和消费不足是由于我国社会结构的中下层太大,他们不是不需要这些产品,而是没有消费能力。我曾经根据我国第五次人口普查的数据计算我国的社会结构,发现当时的社会结构是“倒丁字形”的,也就是说下层群体太大,简单地说就是农民比例过高。今年是2009年,明年应该进行第六次人口普查,我会再计算该数据,预计底层太大的情况会比第五次人口普查的数据缓和一些,但是,肯定还是中下层占大多数。在中下层占大多数的局面下,要想扩大内需就比较困难,扩大的速度就不可能很快。我去年计算过,如果按照目前的变迁速度,到2038年,我国直接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的人占全体劳动者的比例会下降到只有10%了,那个时候消费需求会发生根本变化。当然,到那个时候,对于进了城的农民工,还不知制度上是不是已经承认他们是市民了,不同的制度约束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消费需求。总之,要认识到,这个变化是一个过程,不是说只有到了2038年才会有较大的消费需求,而是说它是一个逐年增加的过程,社会结构决定了,消费需求不可能在一、二年里就发生根本的变化。
本来要讲的第二点是,阐释危机对于社会各个阶层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。第三点要讲的是,危机对于社会各个阶层伤害是否会引发社会问题。由于时间关系,都不讲了,这里只讲经济危机对于一个阶层的影响,即对于中国中产阶层的影响。
根据目前的研究,中国中产阶层在全部有经济活动能力人口中占16%左右,也就是说84%还不是中产阶层,所以,总比例不高,但是,总人数并不少,超过1.2亿,如果把他们的家庭成员也算在内的话,这个数量相当大,超过2亿人,大大超过日本总人口了,接近美国人口。这样一个庞大的中产群体是当前中国消费的最主要支撑者,他们主要聚集在城市里,特别是在一些大城市里,在特大城市里的比例甚至还比较高。所以,中国的特大城市往往显示出了突出的消费能力。中国中产阶层也是一个有着突出影响力和突出话语权的阶级,所以不可小视。
危机对中产阶层有什么影响呢?会产生什么后果呢?我的一个主要观点可以表述为:要防止“敏感的中产阶层”转变为“愤怒的中产阶层”。我将面临经济危机的中产阶层称为“敏感的中产阶层”,就是说这个阶层对于经济的变化相当敏感。马克思早就论证过这个道理,中间等级遇到危机会地位下降,甚至降为下层,这就容易出问题。
我所说的中国中产阶层,具体来说,主要由五个职业群体构成:第一,专业技术阶层(包括传统知识分子);第二,各类管理人员(包括干部),当然,很高级别的除外;第三,新中产层(亦称新白领群体,包括准备进入这个阶层的、处于边缘地带的大学生);第四,效益好的各类企业的职工层;第五,中小产业、中小工商业企业主。
中产阶层首先具有经济敏感的特点,在这次危机中,股市的暴跌,房地产的萧条,对于他们的影响是比较大的。从就业来看,多数中产阶层还是受雇人员,失业的威胁对于他们也比较突出。那些靠工资收入维持按揭房产的中产阶层,一旦失业受到的打击是最大的。大学毕业生处于中产边缘,找到好工作就可以进入中产阶层,失业就落入下层,所以,他们最敏感。在危机时期,中产阶层在收入上也容易受到冲击。
中产阶层还具有政治敏感性,由于受过比较好的教育或有较好的文化读书能力、上网能力,他们对于政治事件,特别是对于涉及到不公平、不公正、不正义的话题十分敏感。2008-2009年的一系列网络事件,像“躲猫猫”、“俯卧撑”、“三聚氰胺”、“周老虎”等事件,既体现了这个阶层的政治敏感特点,也显示出了该阶层的话语权和舆论能力。
从历史经验看,中产阶层的政治表现有过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向,一种可以称作“温和的中产阶层”,即中产阶层成为社会阶级阶层中的缓冲力量,与社会主导意识形态相一致,起到了社会稳定的功能。另一种可以称作“愤怒的中产阶层”,即中产阶层由于受到经济打击和政治刺激,而表现出很强的政治对抗的倾向。如果考察韩国的中产阶层、我们国家台湾的中产阶层,以及在亚洲金融危机打击下的我国香港的中产阶层,就会发现,它们都出现过从“敏感的中产阶层”变成“愤怒的中产阶层”的变化。当然,在这种变化中,有些“愤怒的中产阶层”的对抗变得旷日持久了,有些则只是暂时出现。
所以,要从政策层面上考虑缓解经济危机对于中产阶层的压力。比如,要考虑,在这次危机下,给予他们政策倾斜了吗?在诸如贷款、税收等政策上要注意它们的利益,尤其不要刺激这个阶层。目前,确有一些不适当的刺激,比如,最近关于事业单位养老保险的试点改革,事业单位大多是中产阶层的聚集地,事业单位养老保险下调至与企业一致,他们的退休金、养老金会大大下降,这件事引发了许多批评声音。因此,这就要小心,不要刺激出社会不满。
总的来说,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中国中产阶层,发挥了社会缓冲层和社会稳定的功能,表现出的是温和的倾向,但是,目前我们遇到的是改革30年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的压力,也就是说到了中产阶层比较敏感的时期,所以,要特别关注这个问题,要防止“敏感的中产阶层”变成“愤怒的中产阶层”。(发言者为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院长、教授、博士生导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