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之剑利 楚之士勇

　　楚国有多强大，我们可以从一个特殊角度看：他们有丰富的铜、锡、铅、金等矿产资源，采矿与冶炼、铸造技术大发展，生产了大量青铜礼器、武器、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。楚国还盛产黄金，是唯一使用金币的地方。黄德馨编著的《楚国史话》中写道：“我们粗略估算一下，以兵器一项而言，楚国有军队百万，按每一名甲士与步卒的武器装备仅一公斤的需要量来计算，就需要青铜原料一千吨，再加上长期作战的损失和消耗的补给，青铜的需要量是相当惊人的。”

　　楚国冶炼钢铁技术高于其他诸侯国，其武器以锋利闻名。《荀子》中就说：“宛钜铁釶，惨如蜂虿；轻利僄遬，卒如飘风。”宛指今河南南阳，春秋时被楚文王占据，建置宛邑。还记载“秦昭王临朝叹息曰：‘吾闻楚之铁剑利则士勇也！’”1976年在长沙出土的一柄春秋晚期的钢剑，鉴定含碳量0.5%左右，用放大镜还能看出7－9层反复锻打之痕，证明当时楚国已率先掌握炼钢技术，所以武器特别锋利，也可以说楚国比秦国更有实力统一全国。

　　怀王之败 败在糊涂

　　然而，在那个时代，决定战争胜负的绝不仅是武器。武器之外，还得比野蛮卑鄙程度，比阴谋诡计多端等等。这样一比，楚国就有某些先天不足了。也许可以说：楚人太单纯太善良了！你看楚威王，刚被田婴骗过，紧接着又被张丑骗。可是，与其接班人怀王相比，威王的受骗上当不足挂齿。

　　前329年，楚威王去世，其子熊槐继位，为楚怀王。总体上他是个悲剧人物，但有诸多感人之处。成语“雪中送炭”就是他“创作”的。那年冬天大雪纷飞，楚怀王命人生炉火，穿上厚厚的皮大袄，还是冷得直打寒颤。此时此刻，这位君王联想到黎民百姓：他们既没有炉火又没有皮袄，岂不是冷得更难受？于是，他立即颁旨给全国贫苦百姓和游客送煤炭取暖。但这样的君主，空有仁心，鲜有大智。

　　当时有两大著名国际战略，一是主张韩、赵、魏一起北连燕、南连楚，东抗齐或西抗秦，称“合纵”，即“合从弱以攻一强”，楚国为纵长；二是弱国被秦国或齐国拉拢联合，一起进攻其他弱国，称“连横”，即“事一强以攻众弱”。主张“连横”的吹鼓手张仪是魏国人，因在本国没受重用便到楚国令尹（相当于宰相）处当门客。有一次，令尹大宴宾客，席间取出精美绝伦的和氏璧让大家欣赏，不想不翼而飞。人们怀疑张仪偷了，将他打得遍体鳞伤。妻子伤心不已，哭道：“你是个读书人，怎么会落到这地步！”张仪却问：“你看我舌头还在吗？”妻子说还在，张仪便欣喜说：“只要舌头还在，就不要紧！”他就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东山再起。他到秦国，毛遂自荐说能拆散齐楚联盟，受到秦惠王重用。

　　张仪带着厚礼到楚国，对怀王说：“您如果与齐国绝交，秦王就归还商於那早年侵占的600里地给楚国。秦楚结为盟友，削弱齐国，于秦于楚，没有比这更好的了！”尽管大臣反对，怀王还是听信，一面派人随张仪去取商於，一面派人去齐国宣布绝交。没想到，张仪装病，等那边楚齐断交、齐国与秦联盟了，他才露面，突然说那地是6里而不是600里。可想而知楚怀王多愤怒，立即出兵讨伐秦国，想大出一口恶气。带着情绪是难成事的，楚军大败，反而丢了汉中大片土地。怀王气得吐血，马上再战，秦国全力以赴，齐韩魏三国却趁机进击楚国。楚怀王不得不向秦求和，又割让两个城邑。

　　张仪明知道楚怀王对他恨之入骨，却主动请求入楚，鼓动楚秦两国结为兄弟，楚秦双赢。楚怀王再次被说服，囚了张仪又放走。直到屈原等大臣追问，才后悔，但已经追不上了。随后，他依然摇摆无定，时而绝秦合纵，时而联秦反齐。前299年，秦昭襄王写信说希望两人在武关会盟。武关在今陕西商洛丹凤县东武关河北岸，与函谷关、萧关、大散关成为“秦之四塞”。楚怀王又听信之，不顾大臣的反对执意应邀前往。没想到，楚怀王一入关就被劫持到咸阳，要他先签字割让巫郡与黔中郡。楚怀王愤怒地说：“你们骗我，强迫我，我绝不干！”于是，秦国将他扣留，直到3年后病死。

　　遥想300年前，楚国委派申舟出使齐国，楚庄王嘱咐不要路经宋国。宋君华元觉得这是莫大侮辱，便设计杀申舟。楚庄王为此“投袂而起”，出动大军包围宋国都城9个月。宋国派使者到晋国求援，晋国不敢出兵，只派解扬出使劝宋国坚守。解扬经过郑国，被抓交送楚国。楚庄王亲自接见解扬，想收买他，一次次威逼利诱，解扬才答应。可是解扬到城楼上却大声疾呼说晋国援军快到，鼓励宋军坚守。楚庄王虽大怒，可还是放他回晋国。后来，人们将这一交战规则称为“两国交兵，不斩来使”。可现在，连对方君王都敢扣留至死，可见秦国野蛮到何等地步！

　　从张仪使楚到楚怀王客死秦国，历时18年，说长也长，说短也短，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变化太大了。楚怀王被骗至死，楚国一败再败，由强转衰，倒计时也开始了。

　　虽亡其秦 未复其国

　　《史记项羽本纪》中说：夫秦灭六国，楚最无罪。自怀王入秦不反，楚人怜之至今，故楚南公曰“楚虽三户，亡秦必楚”也。

　　一般认为“三户”指楚王族姓芈及本支熊氏之外的昭（昭阳）、屈（屈原）、景（景差）三氏，也有人认为“三户”是楚国地名。那意思是：“别看我们没剩几户人家，将来灭你秦国的，还必将是我们楚人！”

　　这话气吞河山。令人惊奇的是，在楚怀王被骗客死秦国之时，楚人便立下如此之志。楚人对秦不仅有异常之仇，且有异常坚强之志。后来，秦王朝变得无比强大，人们要起义反抗之时，陈胜、吴广打的旗号就是“张楚”，还从乡间找了一个年仅十岁的放羊娃，说他是楚怀王的孙子，将他封为新的“楚怀王”与“义帝”，事实上也是楚人立了头功。项羽就是楚人，领导了抗秦主力。但笔者更感慨的，还是楚人受骗的问题。在鸿门宴上演的时候，项羽兵40万，刘邦只有10万，范增等谋士已看出“沛公欲王关中”，建议“急击勿失”，项羽也有同感，下令“旦日飨士卒，为击破沛公军”。可是，经不住刘邦一番花言巧语，让他从鸿门宴上逃走，项羽犯了楚怀王轻信的错误，气得亚父破口大骂：“竖子不足与谋。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。”

　　是的，“至今思项羽，不肯过江东”。在楚人面前，还有一条无形之江，那是秦始皇、刘邦面前所没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