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管见

　　古语说，“太阳底下无新事”。可文明发展到今天，聪慧的人类要风得风、要雨得雨，或许会大言不惭地说，纵有新事也尽在掌控。再往前走呢？似乎有什么开始失控了：刚刚过去的台风“天鸽”，让即使身处21世纪的人类，也无法幸免来自大自然的伤害，而愈加频繁的地震、异常气候、莫名失去的物种，都是人力所不可及。如果我们将目光投射到刚刚过去的20世纪，我们不得不承认，环境史大家约翰R麦克尼尔并非耸人听闻，近代环境史太多出人意表，即作者所谓的“太阳底下的新鲜事”。

　　《太阳底下的新鲜事：20世纪人与环境的全球互动》是一本与人类生活休戚相关的环境史著作，也像一则攸关子孙的气象预报。但凡憧憬可持续发展、安居乐业的读者都当一读。

　　麦克尼尔认为，20世纪是环境史上奇特的100年。在这个被他称作“挥霍世纪”的年代，人类向自然索取无度，仅在能源的使用上就超出先前100个世纪的总和；而许多先前或已有之的征兆也从量变到了质变，造成更快更猛的生态变迁——譬如，大西洋水温持续上升，人们初时不以为然，殊不知超过26℃的临界值就会导致飓风。生态危机的开关不断逼近我们，如今，几乎所有人都经历过全副武装才敢出门的雾霾天、对变异病毒引发的流行性疾病谈之色变、以及在水龙头上加装层层过滤装置才肯安心饮用，随之而来的是每个人都成了“专家”，碳排放、重金属污染、富营养化等几十年前只有专家才关注的问题，如今成了我们的生活日常。

　　倘若正常的生活都要步步为营，又何谈发展、何来文明？要解决当下的困境，或至少延缓生态变迁的进程，必须追根溯源、合上“开关”。在第一部分“星球运行的律动中”，麦克尼尔按岩石圈与土壤圈、大气圈、水文圈、生物圈分门别类，探讨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。有我们感同身受的，如大气污染、水污染；亦有间接威胁我们未来的，如土壤圈、生物圈。但所有因素都是协同作用的，披着文明的外衣造成的破坏，刚开始让自私又短视的逐利者趋之若鹜，待要扭转则需莫大的决心。以土壤圈为例，第一款肥料发明时，曾被视为农业的福音，杀虫剂亦然；工业污染的渗透是长期缓慢的自食恶果；将耕地服务于都市化和道路的兴建，不知满足了谁的好大喜功。板结、酸化、盐析，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逆的。而饶是人类迫切想解决的大气圈和水文圈问题，在与利益相冲突的时候也不那么容易解决。一方面，大气和海洋足够大，往往令人低估了污染的程度；另一方面也因其是全世界所共有的，反而失去协商解决的动力，极端的例子就是上世纪发展工业的国家建起高高的烟囱，把废气吹向他国的行径。

　　在第二部分“推动变迁的动力”中，麦克尼尔列举了他眼中最关键的三大肇因：人口问题与城市化、工业与经济利益、观念与政治，这些因素既推动了生态变迁，也阻碍了环境保护——尤其当它看起来像是倒退。但事实上，文明的发展和生态保护不应当是非此即彼的敌对关系。从前，人们理解得不够透彻，才会认为“人类剥削人类”变成“人类剥削自然”即是巨大的胜利。现在来看，任何有远见的人都不会认同，剥削自然会是无本万利。麦克尼尔则强调“限制”：哪怕技术足以突破壁垒助我们追求财富极大化，没有限制的狂奔，也不是真正的幸福——就好比每天一根棒棒糖，能让孩子满怀期待；暴饮暴食的大胃王比赛，却使得美味令人作呕——有朝一日，另一种形式的限制会变成枷锁，即“地球处理废弃物、副产品及人类行为所带来冲击的能力”的限制。

　　回顾最近一百年的历史，进步和发展这个主题对于人类来说愈加明显，随之而来的，是气象预报都无法预测的怪现状和越来越多的“天灾”，以及究竟是“天灾”还是“人祸”的思考与争论。在作者看来，地球的历史与人类的历史紧紧联结，正是天灾与人祸互相作用，才最终导致出众多现在令人费解的灾异。人类的思想、行为、生产及消费模式乃因应现今环境而生，也就是为了适应现在的气候与生物地球化学、廉价能源与水源、人口及经济快速增长等而取得的一定的平衡态。但只要我们持续造成严重的生态干扰，平衡就被轻易打破，严重的社会紧张就是我们挥之不去的命运。举例来说，现代美国就是建构在廉价能源的基础上。但这样的成功也意味着，一旦环境改变，美国就将面临立国战略的大转型，而这样的调整几乎难以进行，习惯只会令这种“进化”更加艰难。掩卷细思，即便将来技术的发展可以更早预测天灾、识别危险，又如何比得上根本不发生灾难，也从来无需戒备的生活呢！ 乐倚萍

　　（所评图书，［美］ 约翰R麦克尼尔著，李芬芳译，中信出版社出版《太阳底下的新鲜事：20世纪人与环境的全球互动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