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学界关于降成本的文章很多，关注点大致集中在两方面：一是怎样降企业内部成本；二是怎样降企业外部税费。对降企业内部成本，我不可能比企业家高明，没有多少发言权；而对怎样降企业税费，李克强总理在《政府工作报告》中已讲得够清楚，也用不着我重复。
我写这篇文章，是自己多年来一直有个想法，认为降成本除了以上两个途径，还有个办法可以一试。不过我想到的这个办法在操作上有些麻烦，要不要写出来之前一直举棋不定。这些天权衡再三，觉得还是应该写。其实，学者写文章只是提建议，最终拍板的是政府，基于这样的考虑，我这里就姑妄言之，决策者姑妄听之吧。
日常生活中，人们谈论的成本大多是财务成本，如固定成本、变动成本、总成本、平均成本等。而经济学讲的成本却不同，是指机会成本，即作一种选择而放弃其他选择的最高代价。两者的区别：前者指价值耗费；后者强调成本要从选择角度看。这是说，一项投资（价值耗费）存在选择，经济学才认为是成本；若不存在选择则不是成本。
于是这就带来一个问题：从选择角度看，财务成本中的固定成本是不是成本？如果是，它是一种怎样的成本？如若不是，企业又该怎样处理才对？我们知道，固定成本主要构成是固定资产折旧，而目前通行的做法，折旧是摊入成本的。设想一下，假如我们能证明固定成本不是成本，那么折旧是否就不应再摊入成本？若折旧不进成本，企业成本是不是可以大大降低？
逻辑上，这样推理不会错。可问题是固定成本到底是不是成本呢？不知别人怎么看，我的观点是：固定资产投资是成本；但固定资产折旧却不是成本。说固定资产投资是成本，理由是企业在决定购置固定资产之初，要不要购置有选择，投资有选择，当然是成本。可为何说折旧不是成本呢？因为固定资产一旦购置，企业便不再有选择，没有选择，“折旧”也就不能当成本看。
为便于读者理解，我再引入一个经济学概念：“沉没成本”。在经济学里，“沉没成本”是指那种已经发生而无法回收的投资。所谓“无法回收的投资”，这方面的例子其实俯拾即是。比如你上大学4年，共花去学费10万元，而无论你从学校学到了什么，也无论你最后是否能拿到毕业证书，学校都不会把学费退给你，覆水难收，这10万元就是你无法回收的投资。
更明确地说，“沉没成本”有两个特点：第一，是历史投资；第二，是覆水难收的投资。基于这两点，所以经济学认为“沉没成本”并非真正的成本。对此，美国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曾作过这样的解释。他说，假如你花7美元买了张电影票，而你事先并不知道这场电影是否物有所值，结果看到一半你发现影片很糟，那么你要不要离开？斯蒂格利茨建议你应该离开。因为那7美元已经沉没，如果不离开，你还会赔上更多的时间（投资）。
理解了“沉没成本”，让我再回头分析固定成本。对企业来说，固定资产投资木已成舟，无疑也是历史投资；而且企业如果不清盘拍卖，固定资产也无法变现，即便能变现也无法足额收回。这样看，固定资产投资显然具有“沉没成本”的性质。固定资产投资已经沉没，而经济学说“沉没成本不是成本”，既然不是成本，固定资产折旧也就不该进成本对不对？
大约3个多月前，有位南方的企业家来访，告诉我他所在企业已经连续两年亏损。我问什么原因，他说由于产品市场价格下跌。我问为何不降成本，他说高管和员工工资都降了，可前期固定资产投资太大，折旧费过高降不了。我问如果折旧不进成本企业可否盈利，他说可以盈利。于是我告诉他：折旧不进成本好了。
该企业有一定的代表性。若折旧不进成本，我想此类企业大多是可扭亏为盈的。举个例子。比如某企业生产打印机，假定打印机的市场销售价为2000元；而生产一台打印机的变动成本（料、工、费）是1800元，折旧费为250元。假若将折旧费算成本，那么打印机的单位成本就是2050元。这样企业每生产一台打印机，就得亏损50元。但若折旧不进成本，则每台打印机可盈利200元。
是的，如果折旧不进成本，企业就有了降成本的空间。不过如此一来也有两个问题：一是这样处理会否影响固定资产如期更新？二是成本降低后要多缴所得税，企业能否接受？
对第一问题，我的回答是不会受影响。理由简单，折旧不进成本，企业利润会增加，企业用利润积累同样可更新固定资产。事实上，折旧不过是杀鸡取卵，若企业长期扭亏无望，一旦破产预提折旧也于事无补。
第二个问题确实是个难题。之前我犹豫要不要写这篇文章，原因也在于此。不错，若企业销售收入一定，成本与利润则此消彼长。折旧不进成本，利润会增加，若所得税税率不降，企业就要多交税，这对企业无异于百上加斤。企业家不蠢，他们怎会接受我的建议呢？
由此看来，问题的关键在能否下调所得税税率。操作上会有些麻烦，但最终取决于政府的决心。有一点政府要想清楚，让折旧摊进成本，企业利润减少，交税也会少，若企业没有利润，政府也就无税可收。假若折旧不进成本，企业利润增加，税率适当下调政府税收未必会减少。至于税率下调多少算合适，有关部门可以测算，我就不说了。
